第6章 爷爷回家
尽管高一年级上学期我参加了诸多政治活动,但并没有影响我的学业,期末考试我仍考到年级的前十几名,对下一学期更有期望。
虽然比初中毕业考试排名略后,但我感到从自己的发展上来说,思想更深刻了,对别人的影响力更大了。我已不再是初到北平时人生视野很狭隘的那个农村少年,已经有了自己新的人生追求、政治追求(幼稚)。
我是怀了这样的心情被家中叫回的,本来并无此计划!
1937年1月中旬我返回家乡,这时家乡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我家的长辈带头搞起了抗日活动。
正是爷爷回来了!
头一年10月,56岁的爷爷还在上海靠为穷人扎针拔火罐治病为生,自1931年3月顾顺章叛变后,便断了和党组织及组织中认识的人来往,已有五年多了。即使算是脱党,爷爷也有家难回;但即使是脱党,他也没回心转意,坚守上海等待党组织找他。
见**在陕北扎下了根,正拿不定主意是跑过去,还是接上组织关系再做道理。他在犹豫和计划着,按爷爷的话说:“那些党的领导人咱认识啊,有我的老师,有我的领导,想必过去后他们会认我的!”
“那你为什么没直接去延安呢?”我问。
“党安排俺在上海,没有命令怎敢离去?虽然年纪大了,可俺不糊涂,组织纪律性咱有。”爷爷说,“俺又不是主动脱党,是和组织暂时失去联系,可之前党给了俺任务,任务没完成也不该走哟。”
这就是我祖父,为了党啥都不要了,连自己的家庭都不管,那怕您写封信回来也好嘛!
“写封信,不是把自己暴露了!那么多同志都被国民党抓住,相当多的党员被反动派枪杀,俺怎能不防呢?”爷爷理就是多,可我懂得革命不易后也能理解他老人家。
一日,爷爷在上海街头看见以前认识的一位**员,那个时候就是党内的大干部。但近10年了他看见很多同志惨遭国民党特务和**的毒手,令他出于谨慎没有立刻相认,而是跟踪了他。当看到这个同志非常机警的样子,祖父明白了,可以认为他不是**或是特务,这一下爷爷大喜,并唤起了要求重回党组织的愿望,敲门进去和他相见。
“老陈,你还认识俺吗?”
“你是老冀?”那位同志有些不敢认,爷爷年龄大了,愁得和组织接不上头,头发已经花白。
爷爷点点头,问道:“你还在组织里么?俺没有组织上的音讯已经五年多了。离开了组织,家也不敢回,现在在上海开个小针灸诊所为穷苦人扎个针拔个火罐为生。”他先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才提出要求:“你要在组织里,看看俺还能回到组织中么;要是不在,当我白说。”然后,爷爷把自己的诊所地址留给陈同志,告辞走了。
那位党内同志认真考察了爷爷的情况,虽然脱党有段时间,可这不是爷爷的责任,那时白色恐怖太严重,把和爷爷一起的上级和周围的同志都抓了。爷爷去乡下采草药给个老工人治病,才逃脱出特务的黑手,纯属侥幸。
此时正是党在国民党统治区恢复力量的时候,需要他这样对党坚贞不舍的老同志,于是组织批准恢复爷爷**员的身份。
回到党组织的爷爷精气神渐渐好了起来。
组织上认为华北将是抗日斗争的前沿,遂派他回乡,一方面接上北方党组织的关系,一方面恢复党在沧州一带的组织,在自己家乡发展党的力量,开展革命活动,迎接红军开赴抗日战场。
爷爷把在上海的诊所卖掉,换了点路费,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家乡。而地方反动当局看爷爷穿戴的像个样子,也没敢把他怎样。爷爷回来后并没有在家躲着,反而公开地去找以前的老朋友见面,对他们说自己一直在上海那个大地方跟着青帮讨生活。
爷爷营造出来的势头,到让沧州的警察对爷爷有些敬畏了,谁人不知青帮乃是一大门派,与老蒋的关系莫深,那个头目说:“当年的**在上海那个大地界都没被抓,显然是摘了头上的‘红帽子’,自己再招惹干啥?!”
爷爷回家后为自己的公开活动打了个好基础。
咱是爷爷的大孙子,爷爷到南方时我六岁,有爷爷的印象。回到家自然得赶快去见爷爷,父亲领我到爷爷房间,要给他老人家下跪,这是老规矩嘛。可爷爷制止了我,“大孙子,嗯,不兴这一套了。你在北平上高中,要按文明的规矩,鞠个躬就好。”
爷爷的思想挺新潮,我心里立刻喜了,想必爷爷是喜欢我去学科学的。
可是我白欢喜了。
我高高兴兴地向爷爷汇报了在北平上学的生活,他老人家最后却问:“北平的抗日活动怎么样啊?你见识过么?”
“啊?”爷爷关心的是这个,我说是不说呢?受组织上的教育,我有些成熟了,知道有些事是不能随意说的,自己参加革命的情况,对爷爷现在应该保密。于是,我只把见到的事情简单说了说,但完全没与自己联系上。
可我扭头出去,便跑去找张横、王保。快过年了,他们都从外面打工的地方回到家,所以我把他们叫到一起,大力地宣传起抗日救国的道理。
张横、王保,他们与我同岁,张横小我一个月不到,王保小我一个月多几天,以前是一同练武的非常要好的师兄弟。
张横挺聪明的,我们一起上学时成绩和我一样棒,可因家穷高小毕业没再上学;王保上到初一,家里穷也读不下去了。回家后,他们仗着有些文化,除了种田,还四处打工,像王保是在天津卫做学徒刚两年,还没出徒呢,被家里叫回来过年,以后也不再回东家了。因为看到大批日军过来,家长深知日寇的凶残,放他单独在外,恐怕他仗着有几分武功做出冒失的事。张横曾在塘沽港当装卸工,那个是苦工,当日军登陆时都会把他们赶走,让他们失去工作,他和伙伴们胆很大,悄悄跑去看日军从船上下来,那份全副武装气势汹汹的架势,让他们年轻工人看着来气,把仇恨埋藏在心里。
我们聚在一起分享对日本侵略军队的看法,发现三人出奇地一致,于是我对他俩说:“长城抗战打过了,现在日本占领军在北平也很嚣张,我觉得中国与日本开战的日子快了,你们有什么说法?”
“有什么?打呗。”张横很坚定地说。
“冀生,你说咱们光练武术有用么?日本鬼子可是长枪大炮,俺说的不是古时候的武器。”王保嚼文咬字嚼上了。
“学习打枪,学习打仗,是必须做的准备,但眼下咱们不具备条件。我觉得咱们现在要做的是组织起来,大家拧成一股绳,才算是有力量。”
“冀生,你说的对。俺愿跟着你干。”张横首先表态。
“冀生,你在北平参加过什么组织吧?是不是**带着的?你家是挂红的……”王保一下说到点子上了。
“**领导的组织现在也是要抗战的。去年‘双十二事变’后,张杨两将军把蒋介石放了,老蒋不是说要联合**抗战麽。可是他光说不做,仍然把**囚犯关在牢房里,老百姓也是一盘散沙,瞧瞧咱们沧州就清楚了。一旦日本军队动手,首当其冲的就是华北。天津卫的日军南下,汽笛一响就会占领沧州,你们说是不是?”
“嗯,冀生你说的有道理,俺们这一定会首当其冲地面对日本鬼子,组织起来绝对必要,**领导也是应该的。”张横很能理解我话中的意思。
“以前不理解**的说法,现在日本鬼子大举压境下,俺服**了,现在只有**才是坚决要求抗日,咱们就跟**走吧。冀生,你爷爷以前是**,你家挂红,可俺不怕牵连。”王保的话触动了我,“爷爷回来不等闲哟!”
张横、王保的表态让我十分高兴,自己知心的发小在民族危亡时能和我坚定地站在一起,心里更有底了,在家乡咱也不是一个人单干!
我一回到家,就领略到了爷爷批评政府“不抵抗”的政治态度,对我们这些后辈不断诉说要抗日了,不然国家就要灭亡,老百姓就要当亡国奴。虽然父母嘱咐了我们:“爷爷的话到外面不能和别人说。”可老人的态度,决定了家庭大多数人的态度,那年过年不再是喜气洋洋,反而是忙忙碌碌,看着、跟着爷爷向亲友们诉说着抗日救国是件要紧的事。
爷爷对我们这些晚辈进行抗日救国的启发时,也谈到**,说他们是大大的能人,是民族的希望,是满嘴称赞**的主张;还教育后辈做好准备,跟随**,参加抗日救国。
听爷爷如此说,我心想他老人家是不是还是在组织的人?虽不能肯定,我也试探了下,找个和爷爷单独相处的时候,还有些神秘地去问:“爷爷,您知道民族解放抗日先锋队么?”
“嗯?你是这个组织的?”爷爷没正面回答我,反而逼问我。
“爷爷,我在北平加入这个组织,是积极分子呢。您说我这样做好不好?”
“好啊,怎么不好?它是个**的外围组织吧?”爷爷也是直截了当,并深入问起了我在组织中的所作所为。
我知道爷爷当过**,回来后他说的都跟**说的一样,我也没隐瞒,“对,民抗先是**领导的。”
“好啊,看样爷爷有了帮手。”爷爷笑着捋着下巴上的长髯说。
我在北平参加**领导的革命组织一事,爷爷满欣喜的并肯定道:“大孙子啊,你走的路是对的,走到大地方思想就该进步,比在家的孩子走在了革命形势的前面,从今往后你要多带带他们喽。”
于是,爷爷格外重视让我参加他在家乡组织的革命工作和帮他动员抗日力量,故要求我不要再去北平上学,“孩子,你留在沧州乡下跟着爷爷做抗日斗争的准备,这是党交给爷爷的任务,这边基础薄,组织里的人太少了。”
爷爷需要手下有人,有自己能够信任的助手。
